上治一年的秋天

空慵散的躺在床上，用筆記本遮住了整張臉。等了七年，終於在上面期盼已久的任務。七年，她已經有七年沒有看到了家人了呢！喜悅和不舍混合著充斥在心裏，如發酵的面粉般，將她的心房填滿。

窗外傳來了清脆的笑聲和小孩子們的嬉笑聲，空想了想，走下床斜倚著窗框。客棧的外面是一座道觀，而每到這個時候便會傳來悠揚的二胡樂曲。優美的音色，使很多人前來客棧或是酒館聆聽。二胡的音樂廣受眾人的好評，但演奏二胡的少女深受喜愛的程度更是遠超過二胡。

而這位女孩空也恰巧認識，邵可大人的女兒。果然和邵可大人一樣，是位溫柔的人。空看向少女的位置笑了笑，但很快便移開了目光，定格在桌上的公文。

空遲疑了一番，將她寫好了的辭官公文翻開。金色的陽光傾灑而上，刺眼的光芒令苦澀的眼眶微微有些濕潤。上面陳述了她辭官的理由，但是只要仔細一看就會發現，那不過全是騙人的話。即使別人相信，她的長官也一定會以“別拿借口搪塞”而駁回她的辭官申請。大概她所有的謊言都被黃尚書看穿，她的信譽度一定早就下跌為負數了吧。

所以，還是算了。空隨手將公文扔進抽屜。打量著蔚藍天幕上雲卷雲舒的白雲，排空的大雁振翅飛過。

難得一天的假期就要被她虛度過，真是，整天沒日沒夜的拼命工作，像陀螺一樣一刻不停，不斷被長官奴役，七年來，連正常的假期都沒有。但是，一旦閑下來就會無聊的要命，滿腦子想著全是與政務有關的事情。果然，她已經被名為“戶部長官”的病毒入侵了，而且深中要害。

然而一想到寶貴而稀少的假期馬上就要結束，空就感到一陣懊喪。為什麽沒有將這美好的一天充分利用起來，而是消耗了大半天去忙碌戶部的事情。

王城內，戶部仍是一番忙碌的景象。

“星野剛報上來的賦役實征？”黃尚書拿著一小摞文件問向一旁的景侍郎，賦役實征的統計工作是由戶部侍郎負責，而如今能涉及到這份工作的也只有景侍郎和空兩人。

景侍郎疑惑的接過文件，上面確實不是他的筆跡，“應該是小空送過來的。”景侍郎說後笑了笑，他完全能夠想象星野是以何種心態做完這份統計。

即使嘴上不停的抱怨著，卻依然能安下心完成。因為已經完全適應了如今的生活，竭盡全力。

事實上，能夠進入戶部的人，大部分會受不了而離開，剩下的則會被成功的改造，而空恰好屬於後者。

只可惜，因為長官過於苛刻，留在戶部的人少之又少，簡直就是一只手就能數過來，與其他的部門相比，戶部已是嚴重的人手不足。但是，從戶部走出去的人卻絕對可以進入其他部門。

“對了，鳳珠，晚上一起吃飯吧！正好是中秋呢。”景侍郎像是忽然想到了說，與黃尚書不同，雖是同來自黃州，他卻是攜妻子而來。中秋佳節，對於黃尚書而言，能見到親人的次數卻是屈指可數。“路上請小空一起如何？從他探花及第到現在也有七八年了。”

七年，也不過是彈指一揮間。

聽聞，黃尚書的手輕微的有些僵硬，嘴中仍吐出一如往常冷漠的話，“——把這些送到兵部和禮部”。

景侍郎垂下眉眼，低低嘆了口氣。眼前這人，簡直是十幾年如一日的別扭。即使這並不屬於戶部侍郎的工作，景侍郎依然沒有絲毫的怨言的搬起桌上的公文。

從王城出來，燈火通明的街道洋溢起歡騰的喜悅的氣氛，天際高懸一輪圓月，又大又圓如家家餐桌上擺放的圓盤。小孩子圍繞著餐桌競相追逐，女子們擺出一副對孩子頑皮不高興的模樣，但嘴角卻高高揚起，噙著喜悅的笑容。

“這樣的日子已經很久沒有體會到了，不知以後會是如何的盛景？”景侍郎似乎也被這份喜悅感染，結束了八年的內亂，無論是誰都會由衷的松一口氣吧，那樣痛苦的、擔驚受怕的日子終於過去了。

如同沒有聽到景侍郎的慨嘆，黃戶部尚書大人對此置若罔聞，被面具遮蓋的臉看不出任何表情。

景侍郎輕微搖搖頭，不再言語。以如今新皇登基的情形來看，著實令人擔憂。每日朝堂之上鮮少露面，國家大事完全交付給大臣，自己卻游手好閑。後宮空無一人，傳聞寵信男子。從哪裏看，都無法讓人對其抱有任何期待呢。

“沒有能力還是及早換人為好。”

景侍郎對突如其來的話露出苦笑，“話雖如此，但鳳珠，這未免過於直白，畢竟是最小的皇子，登上皇位也全然在意料之外吧。”

從未學習過如何成為一名合適的君王，身為最小的皇子，時常被兄長們欺負。而突然之間，所有曾欺負過他的人卻如憑空消失般，永遠淡出了視線，他被迫推上了王位，心中的擔憂與惶恐便可想而知。

“停滯不前，不思進取，毫無成為王的自覺，既然坐上了那個位置便該承擔起相應的責任，而他，卻如小孩子般，任性、自以為是。”

“但是，鳳珠卻依然留在了戶部不是嗎？”景侍郎笑著說，內心為長官沒有說出更為苛刻的話而感到慶幸，“若是能夠看到蛻變，才是最震撼人心的吧。——就像小空一樣，當初完全不知道那個孩子為什麽會被留在戶部，但他的成長卻足以令人瞠目結舌，如破蛹而出的蝴蝶。——但是，竟然已經七八年卻依然住在這樣的客棧裏。”

景侍郎再次看到道觀對面稍顯破舊的客棧時，眉角忍不住輕微抽搐了一番，而面上一如常色。敏銳的目光悄悄的打量著身旁的人，想要從這張明顯無法看出神情的面具上看出些吃驚的神態。

這已不是景侍郎第一次來到這家客棧，因而在兩人剛踏入大門時，老板便極其準確的猜到了兩人前來此地的目的。

被染上絢麗色彩的霞光順著大門傾瀉而入，在地面投下溫和的金色的光澤。店內零星坐著幾位客人，桌上飄著令人饞涎欲滴的香氣，殷勤的店小二在過廊穿行而過。

商人慣有的敏感視覺在觀察到黃尚書的一刻，立即顯現出來，“兩位是來找小空的，請先坐下稍等片刻，我讓小二去把人叫出來。”老板滿是和氣的說，急忙吩咐一旁的人將店中最好的龍井茶拿出。

“不知這位大人如何稱呼？”老板斟滿茶水問道，纖細的碧綠茶葉在杯中打著卷，蘭花豆特有的濃郁香氣裊裊升起。

眼前被一片朦朧的霧氣縈繞，“她一直住在這裏？”黃尚書忽略了老板的詢問轉而問道。

“是啊，我也一直很奇怪這件事情。前些年還以為小空是”老板忽然止住了話，瘦削的臉上浮現出不正常的神色，而也僅是一瞬，老板很快掩住了尷尬，“我也曾經建議他在這貴陽找處住所，畢竟不能在客棧長久住下去。但是，小空一直的回答也無非是，他不會在貴陽待太長時間，找了住所以後沒有時間住，未免太過可惜。”老板無奈的搖搖頭，“雖然說是不長時間，但如今也已經七年了。”

聽到店小二說有人找她，空首先想到的是楸瑛和絳攸兩人。所以當走下樓時，看到兩人，空著實吃了一驚，想了想最近沒有失格的事情，空面上吃驚的神色頓時淡去不少。

“——過中秋嗎”聽到景侍郎的話，空低下頭小聲咕噥著，深色的眸子緊緊的盯著已經有些破損的桌角，“嗯，如果能有這樣的機會真是太好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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